爱是日用品 题记——如果你是一个正常讲究个人卫生的人,你可以没有牙膏吗? 同样,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现代人,你可以没有爱情吗? 当爱沦为一种日用品,应该如何面对? 我和阿凯的故事曾是一段时间里朋友们羡慕和讨论的中心,所以当我们分手的 时候,很多人都是大跌眼镜,几乎连下巴都要惊谔的掉下来。我不以为然,其实离 开的时候我就想过,也许我们的所谓爱情和自己童年的幻想完全不同,而我也已不 再有童年的天真和执拗了。当爱情从神坛走入真实,我没办法再用以往的标准衡量 她,但我仍然接受,而且心态上也完全淡漠,说白了,这是爱情的贬值。 我时常开玩笑,说我和阿凯的爱情是从盒饭里滋生出来的。我是一个普通的公 司职员,而他是我们公司的杂工,我们的接触就是始于每天中午送来的盒饭和我让 他交去复印的文件。那时候同事们常笑他的痴心是自不量力,他的情敌强大的可怕, 正是我们风流倜傥、年少多金的经理。可是阿凯的痴心是不会为任何外力所左右的 坚定,他每天照例会拿着一摞盒饭走进广告部,而左手里特别留出的那份,肯定是 我的加餐,有的时候,饭盒里甚至会夹着一朵怒放的玫瑰。我知道的是,阿凯菲薄 的薪金就在这种默默无言的爱心盒饭里消磨了大半。这种旷日长久的暗示持续了很 久,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样去拒绝他似乎无所求的追求。这件事情的转机其实是我 对他这种真挚的一种利用。上司的追求似乎应该更难应付,可我的拒绝何其坚决, 那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不要金钱堆积出来的感情,我要的感情应该是透明而纯 净的,象爱自己一样去爱别人,我是这样爱的,也要求别人会这样爱我!而摆脱上 司的时候,我很自私的选择了利用阿凯,他成为我不必说明的挡箭牌,可我,却从 未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我不接受他也许仅仅是由于女人的虚荣,我不想要一个比 自己差的男人,那怕他对我的爱情是致死不渝的。 于是我们的关系就一直这样暧昧着,没有什么明确的表达。 事情的变化是这样出现的。我和阿凯在散步,他的表情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我暗自考虑着自己的心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就在这个时候,老板的黑色凌志 从我的面前停下来,和上班的时候一样,他的表情和语言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不 想上车,我希望阿凯能有所表示,毕竟这是我们在约会。可我在等待了三十秒以后 完全失望,他竟然默然的与我道别。如果用个词形容我上车时的心情,就是“心灰 意懒”,原来,他的爱仅是如此,只是懦弱的躲在温室里的玫瑰,连风都是经不得 的。老板和我说了很多话,我什么都没听见,只是觉的应该大哭一场,哭自己的遇 人不淑。 那夜,阿凯在我家楼下等我。我装做看不见他一般走过去,他竟然也不拦我。 只是望着我,仿佛已经是樽凝固的塑像。 第二天,我在公司收到一封没有邮票没有邮戳的信,没有寄信人的名字,没有 地址。看完以后我轻轻的俯在办公桌上痛哭,因为我生而第一次知道,原来会有人 会如此爱我。感动,他爱情的简单和盲目,同时惭愧,我竟然与他梦想中的相去甚 远。而也在那个时刻,我感觉,我找到了自己长久以来寻觅的爱情。中午12点,他 照旧拿着盒饭走进来,我把盒饭放在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投入了他的怀抱。 我们的爱情,就此开始。 我离开了那家公司,表面是因为阿凯的缘故,实际也是我无法在上司面前立足 了,所以很多人就认为我为这段爱情付出了很多。 停下来的日子里,我提着小小的行李来到他的家,他独居的小屋简单而鄙陋, 我失去工作,他的薪水很少,我们的爱情不再有虚构的浪漫,变成了真实的柴米油 盐。可是这种方便面加开水的日子也有无尽的乐趣,谁说爱情不能当饭吃? 新同居时代的俩个人究竟是如何生活的呢?我有些迷茫,因为我对于和阿凯的 所有记忆都是日后自己拼命回忆才想起了些许。爱情是不是和歌里唱的似的,真的 迷迷糊糊才能保持热烈的温度,一旦清醒理智之后,看到的,更多的是伤痕和裂缝。 但是我知道,至少在当时,我的感觉只是简单的甜蜜。 没有工作的日子很惬意,可以中午起床,我笔记本上的日程是这样安排的:起 床,不用化妆,不用为衬衣配套装而烦恼,随便穿件软塌塌的外套,在菜市场里和 小贩饶有兴趣的讨价还价,和中午放学的小学生一起挤在小摊子前欣赏希奇古怪的 小玩意,回家冲杯咖啡当午饭,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只好翻翻已经过期的旧杂志 还有自己随身带来的几本钟爱的老书,差不多三点就开始为我爱的男人作饭,时间 足够,就可以从容不迫的煲汤作菜,越繁杂的菜式越能引起我的兴趣,他下班回家, 零落的小屋里就有饭菜的香气,这里俨然就有了家的味道,晚上的自己和他胡聊, 或者可以到外面通宵达旦的狂欢,深夜两三点,就打开台灯静静的写些什么,这样 的日子如此反复竟然也没有厌倦的感觉。阿凯可以说是个很象个男孩的小男人,很 有依赖性。我渐渐习惯每天帮他搭配衣服,早上用锅铲叫他起床,看他半吊在门框 上做引体向上,看他狼吞虎咽的吃掉桌上的每一个饭粒,我不知道这是习惯还是爱, 只是这在我的一段生活经历里成为了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我们的关系其实很简单, 简单的不必说明,直到今天,我仍旧怀念那生活的甜蜜。 可是有位老兄说的对,生活是现实的。让一个习惯了朝九晚五的女孩放个大假 可以,如果天天这样无所事事,就有些牵强了,更何况,以阿凯的薪水我实在无法 保持原本的生活水平。我找了工作,在失业一个月之后。很小的公司,薪水待遇大 不如前,可是工作却排山倒海似的涌来,一人身兼数职,分身乏数的日子,对于阿 凯的关心自然而然的被工作淹没了。可是我从没有想过,这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什 么样的改变,我以为我是在拼命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无法安心于一个家庭主妇的家 务琐事,我天真的认为,他爱我,就应该会理解我,这是无须用语言表达的,我想, 如果说出来,反而象是玷污了我们的爱情似的。年轻的我就是这么自以为是,老是 以为,爱是可以解决一切的。 渐渐的,阿凯开始厌恶我的工作,他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藏起我的文件夹、 行事历,他的幼稚有时让我想笑,那是种爱里的没有任何思考的执拗和孩子气。他 甚至会反锁房门,限制我的行动,他会夜夜沉迷于酒精的麻醉,很难得看见他清醒 的时候。那夜,那是我们相处以来我记忆最深刻的夜晚,我深夜应酬回家,他躲在 黑暗的墙角,满地滚来滚去的是一堆凌乱的酒瓶,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扶他上床, 他在无意识的醉中仍然喃喃着我的名字,反反复复的,仿佛是把这个名字凝固成他 生命里的唯一。我的泪静静的滑落,我没有感觉,我只是在想,此生有君如此,我 还要求什么? 再要求什么就是我的欲求不满了。可是,也许我天生就是一个欲求不满的女人 吧,我的选择似乎让人感觉有些残酷了。如果男人的脚步慢于女人的时候,女人要 么停下来等待,要么就离开男人,继续自己的速度,我选择了后者,也许是因为我 的爱情观就是无所谓的态度,而也许我本就无法只是因为阿凯的缘故去放弃一些东 西。在我看来,自己没什么错,可是至于他,我没有细想。 我拎着行李离开那间温馨的房子,我留下字条,说要分开冷静一下,我其实只 是想让他习惯没有我存在的生活,我对我们的感情很有信心,我还是固执的认为, 哪怕我去到海角天涯,他也会象原来送盒饭时一样坚定和执着,会一直等我,爱我。 我从未考虑过他会离开,在我看来,他已经是我生命里无法割舍的组成,我离不开 他,就象他离不开我一样。 我从来没有想过阿凯会离开我,尽管很多人都告戒我我的爱情并不象我想象中 的牢不可破。 一个月之中,我偶尔和阿凯通通电话,他的反映并不十分激烈,好象一切都安 然无恙。一个月之后,我在新公司的第一次独立策划成功,薪水涨了,职位拿到手, 我几乎有些忘乎所以起来。兴冲冲跑回我和阿凯的小屋,很自然的掏出钥匙开了门, 象我离开的时候一样,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放纵的扑到沙发上,却意外的看到 沙发上放着打了一半的毛衣,是阿凯最喜欢的巧克力色的,整齐纤密的针脚变成不 安的预感针一般的刺痛我的心。环视家中,的确是整洁有序,衣柜里挂着女孩精美 的睡衣,厨房里擦的一尘不染,阳台上多了几盆观赏植物,细细闻来,房间里的香 水味道由我淡淡的橘子花香变成了玫瑰的馥郁,我几乎无法呼吸,面对我曾经用心 经营的家,仅仅一个月就换了女主人。我的恨随泪水倾斜,我的梦想在这一瞬完全 破灭,如同人鱼公主的气泡,碎了就无影无迹,过往的甜蜜没有任何意义。 门开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同公司的小美,她的表情在见到我的那一瞬完全凝固。 是她是她,我的心完全揪紧。可不容我多想什么,小美跪在了我的脚边,她的泪水 弄湿了我的群角,她在苦苦哀求我不要再回到阿凯的生活里,看着她的样子,我突 然可怜起她来,谁又知道再过一个月,这里会不会再有一个女孩和小美说同样的话 呢?我突然觉的我们的可笑,为了一个男人,放下了尊严和体面,而我们得到的又 是什么呢? 夺门而出,我不想再继续这滑稽的闹剧。我不明白阿凯是对我完全的失望还是 根本就不曾爱过,或者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现实生活里的伙伴吧!本来我认为的简 单而纯净的爱,是否只是耐不住寂寞而滋生的感情,是不能没有,是必须而非无可 或缺。 终于有点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爱,原来我们都无法左右爱情的离开和到来。只有 被动的去习惯分分和和,渐渐我也和有的人一样不再希望天长地久,面对流转的红 尘世界,我只有小心翼翼对自己说:只要拥有就已经很好,天长地久,何必强求? 我没法去恨,我实在没有恨的对象和理由,他爱我的时候是真的,爱上小美又 何其不是动心,有何可以非议? 呵呵,“偕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神话吧,还找的到吗? 到真是不如找个真实里可以感受到体温的爱人。 我静静的离开,把故事在这里画上句点,终于明白,爱情早就变成一种维持生 命的粮食,不能离开的不是什么人而是那最初相互安慰的感觉。那怕我愿意用灵魂、 肉体、健康和一辈子的忠诚来做交换,他肯不肯留下来?算了,我也承认自己不是 那么伟大的女人,既然我付不出那多多的东西,到不如安静的去寻找自己下一件日 用品好了。 对了,还有,千禧年的时候阿凯结婚了,衷心的祝愿他幸福。